“滇红,滇绿,雀嘴,普洱,沱茶,茯砖。。。”
永春祥店铺大厅的牌匾下,刻着茶名的木牌一字排开,绕着铺面挂了整整一圈,其中还有不少江南和福建名茶。
柜台上的册子里,还进行了品种和产地细分,如安化黑茶,金骏眉,洞庭茶,大红袍等等。木牌下的古香古色的木格子里,整齐地摆放着对应的茶罐。
茶罐密封得很好,大厅里的茶香味并不浓,掌柜的也并不十分热情。
只有很熟的熟客到来,才会被请到后面的园子里细细地品茗。
明月和古马一行人进来的时候,那掌柜的立刻站起来迎接,周到殷勤,但毫无诚意。
“古马少爷,您千万别怪我,我们做下人的也是实在很难办阿。”他摊摊手。
“先不谈这个,我有个很重要的消息,段爷一定很想知道。”古马道。
明月却突然想到什么似的,连连摆手说自己不便进去。
“您稍等,容我先去禀报。”掌柜行礼退去,回来时却传话道:
“段爷请这位姑娘一起。”
明月不好再推脱,只好跟着进了后园。园里陈列着各种茶壶茶具,随处可见各种古画,无外乎都是采茶煮茶图,点缀着茶禅偈语和与茶茗诗句。
进入茶室,这里的茶罐比店铺里还要多得多,不乏名贵贡品,而且统统都是今年最好的新茶。
此时段瑞文正坐在茶桌前,桌上一个斗碗,斗碗里是一团褐色的泡沫,他左手扶碗,右手里拿着一根毛笔,在那碗里鬼画符。
古马也不着急,抱着手等他。
段瑞文画了一阵,把毛笔一扔,一脸阴鸷。
“终于肯说了?”他抓起一把折扇打径直走向古马,在他衣领处边扇边轻轻嗅闻,冷淡清傲又十分古怪。
是在闻他身上的茶香吗?果然是个茶痴。明月不禁哂然。
“段爷误会了。在下是担心段爷日日在家精研茶道,还不知茶引制名存实亡,外边茶市已向私人开放,特地来向段爷提个醒。”古马笑里藏刀,根本不是求人的态度。
段瑞文脸一下就黑了,不假思索回敬道:
“你既要死守着你那茶的秘密,又何必风里来雨里去,和穷苦人抢饭吃!还是回去做你的隆家大少爷吧!”
“段爷言重了。”古马抱拳行了个礼,道:
“段爷祖上王公贵胄,文韬武略。论起来古马只能算是粗蛮之人,万万不敢肖想经营茶市之事,只能跑马帮混点粮草钱,多留条后路。”
他再三表明自己没有利用神秘茶叶插足茶市分一杯羹的想法,但段瑞文却听出更多的深意来。
大理国覆灭,比起祖上荣光,永春祥生意做得再大,也终究是没落了。
世事无常,现在依附于大明的那木江隆府如日中天,可无情最是帝王,这时局说变就变。
“哼,我们不过是同一类人。”他竟品出些苍凉意味。
现今各方土司中,朝廷盛赞“知诗书,好礼守义,以那木江隆氏为首”。
段氏历来自视为中原后裔,在西南开疆辟壤,匡扶汉仪,一贯看不过那木江被抬高,无奈大势已去,空悲切。
这次刁难古马,除了恼恨他不肯说出那茶的秘密,也是心存往事不堪回首。
刚刚古马语气中有伏低称小之意,他倒真有些受用。
“不敢。古马阅历浅薄,一直谨记苍由阿舅的教导,凡茶市相关,都要恳请段爷赐教。明年马帮整顿扩充,增加两条进藏线路,到时茶叶采购量翻倍,都要仰仗段爷扶持。”
他适时搬出老当家苍由的交情,又给段瑞文画大饼,进一步攻破段瑞文的心理防线。
“如果段爷是在腾不出手来相助,马帮不得不向隆府求救,于双方都没有益处。不过我相信苍由阿舅还是愿意和段爷携手。”
这时再晓以利害,动之以情,看段瑞文如何应对。
“段家经营永春祥百全年,不敢妄称滇西第一,在整个云南茶市上倒是都能说上几句话!”
段瑞文口气软下来,似乎已经心动。但此刻古马身上好巧不巧又散发出令他心痒不已的神秘茶香,他茶痴又开始发作。
收了扇子,扇柄在手里敲着,他眼光扫过古马,落在一旁看戏的明月身上,神色又变了变。
明月本来听得津津有味,被他一看,莫名有些心慌,果然是逃不过。
“空持百千偈,不如吃茶去。
“今日早些时候偶遇了这位姑娘,姑娘送我这一句禅语。”
她试图用眼神向古马解释,古马心一沉,想起她早先说的看好戏,必然与段瑞文有关。
“想必姑娘也是爱茶之人,不如今日我们斗斗茶学!”
段瑞文突然啪一声打开折扇,把她惊得一愣。
“如果姑娘赢了,那三千斤上好的茶砖我立刻放行,再附赠今年明前煞人香二两。如何?”
他突然脸色转阴,语露锋芒。
明月不敢与他对视,望向古马,一脸心虚。古马心中升起的希望马上落了空。
这丫头除了途中偶尔在市井茶馆当吃货,就没见过她撬过茶饼煮过茶。
除了爱闻他身上的茶香味,他得到的消息中,也从没有一星半点是关于虎三小姐和茶叶的。
段瑞文仿佛也看出了她的无措,厉声道:“姑娘若是不比,那就不要怪在下送客了!”
“对不起。”明月沮丧个脸看向古马。
这反倒成了她的错了。早知道绝不来凑这个热闹。
古马摇摇头,用眼神示意段瑞文的刁难与她无关。
不过有意为难罢了,否则怎么单凭一句流行的偈子就断定她识茶懂茶?不过还是要逼他说出那茶的来历。
“叨扰了,告辞!”说罢拉起她的手便往外走。
明月低头经过茶桌时,又瞥见那一碗褐色的泡沫,突然停住脚步。
“等等,我和你比!”